发布时间:2024-12-06 05:49:05 来源: sp20241206
在我国古代文学中,月亮是出现频率极高的一个文学意象。月亮的安宁、静美、温婉,非常契合中国人的审美趣味。在中国的文化传统中,还将月亮的阴晴圆缺,与事物的变化发展、人生的聚散起伏进行了哲理的关联。明明如月,寄托了人们丰富的情感与深邃的哲思,由此诞生无数的咏月名篇。在中秋佳节即将到来之际,让我们一起品读中国文学中“天心月圆”的书写,共同感受那流淌在纸上笔端的“天涯共此时”的动人情怀。
——编 者
又见月儿圆
杜卫东
当年,我当兵的连队,驻守在小兴安岭的一道皱褶里。一个月圆之夜,熄灯号吹过,山谷里一片寂静。夜色渐浓,一轮圆月挂在墨绿色的星空上,洒下一道道清辉,勾勒出起伏的群山。忽然,亮光一闪,我手持半自动步枪作出击状,原来是连长查哨。那年我十八岁,身体单薄,冷风一吹,有些颤栗。连长脱下他的大衣让我穿上,又掏出一块炊事班自制的月饼递给我,说:“想家吗?或许你父母正望着这一轮月亮呢!”然后,他吟出了令我心头一热的诗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这句诗,意境多么雄浑阔达,而且不事点染,具有一种高远深邃的气象。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唐代诗人张九龄《望月怀远》的首联。时任宰相的张九龄被贬荆州,中秋之夜,他夜不能寐,对月抒怀,表达对家乡和亲人的深切思念。尽管诗中有“披衣觉露滋”的喟叹,但不妨碍诗人想把美好的月光捧给亲人,即便不能如愿,也盼望与亲人在梦乡相见。
人世间什么场景最温馨浪漫?我想,很多人会首推阖家赏月。
月圆之夜,家人团聚,赏月亮、吃月饼、猜灯谜,美不胜收。“皓魄当空宝镜升,云间仙籁寂无声。平分秋色一轮满,长伴云衢千里明。”中秋月就是一首隽永的诗,在宋代诗人李朴的笔下,美到连玉兔和蟾蜍都不配与之共存。他甚至突发奇想,要乘灵槎遨游太空:“狡兔空从弦外落,妖蟆休向眼前生。灵槎拟约同携手,更待银河彻底清。”李朴诗名不显,但心胸旷达,风骨卓然,这首《中秋》描摹了中秋的美好景色,也抒发了他心中的高洁与抱负。有这样的诗相伴共度良宵,亦是人生幸事。
如果月圆之夜,一人独处,孤独吗?肯定孤独。且看“诗仙”李白,他在花间摆上一壶酒,“独酌无相亲”,只得邀请月亮共饮。这样,月亮、自己和身影,一人独酌变成三人盛宴。可是,“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诗人虽然极力摆脱孤独的情绪,刻骨铭心的孤独又怎么能够轻易摆脱?不愧是“诗仙”,他的回答极富浪漫色彩:“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我愿与他们结下友谊,相约在缥缈的银河边。相比之下,还是张九龄更接“地气”:“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世间所有的团圆,不必都是跋山涉水相见;人生的离别如此之多,既然无法把握,便要学会接纳。月圆之夜,能团聚一堂共赏明月,固然是大美之事;由于各种因素的制约不能相聚,祝福和思念同样可以通过月亮传递。无论天南还是地北,中秋月总能将心与心的距离缩短,如果彼此心意相通,不管身处何地,都可以在那轮明月中感受到对方温暖的目光。
我们的心中也应该有一轮圆月。五十岁的王阳明曾千里迢迢赶回浙江余姚老家,他忙中偷闲,期盼和老父亲度过一个圆满的中秋之夜。没想到,本该月圆之时却阴云密布,月是赏不成了,不过,能和父亲在一起,心情依然愉悦。于是,他在以“中秋”为题的诗中写道:“吾心自有光明月,千古团圆永无缺。山河大地拥清辉,赏心何必中秋节。”人生短暂,能看到多少次中秋月圆?何况已双鬓染霜。不过,只要心中有一轮明月,就千古常在,月亮常新。
中秋月,也是审视我们内心的一面镜子。生活的忙碌,让我们忽略了一些本该珍惜的时光,中秋的月色可以拭去心头的尘埃。有时候,幸福真的很简单,就是陪母亲唠唠嗑,给父亲捶捶背,和兄弟下盘棋,把孩子举高高。月圆之夜虽不见月,王阳明在老父膝下承欢,不是也幸福满满吗?与其为生活中的不如意神伤自怨,不如修炼一颗强大的心,看淡世俗纷扰,拥抱所有真情。其实,我们经历的美好并未走远,只是暂时寄存在情感的保鲜盒里,随时等待开启。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落谁家?落在万户千家。据说,今年中秋前后,月亮会运行到近地点附近,成为我们肉眼可见的“超级月亮”,直径比平常增加百分之十四,光度提高百分之三十。而且,今年中秋节在秋分之前,象征着五谷丰登。朋友,举杯邀月并非只是文人雅兴,中秋节最早源于先民对月亮的崇拜,后来以月之圆满兆人之团圆,成了一个固定的节日。千百年来,中秋承载了多少祝福、希望与祈盼?在与月亮的对视中,我们吟咏有关中秋的名句,不知不觉中,便受到了优秀传统文化的洗礼。吃月饼、赏桂花、庆团圆只是中秋节的外在形式,赓续千年的中华文脉才是中秋节的文化内核。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月圆中秋,让我们共同为美好举杯。
无数枚月亮
黄咏梅
从古至今,月亮是文学作品中最常见的抒情载体,它的圆缺感应着人类的情绪,它的清辉擦拭着人类对时间的凝视。它被象征和隐喻留在了隽永的诗文里。
跟大多数中国孩子一样,“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首《静夜思》是我最早的文学启蒙。还没认识几个字的孩童,意识懵懂,咬字囫囵,月亮就通过诗词音律早早进入记忆里了。我童年时的中秋节,天上的月亮往往伴随着古诗词里的月亮。那时候,我们楼顶的公共天台,用简易的竹子搭着一个瓜架,丝瓜、苦瓜、葫芦瓜、葡萄……藤蔓四处攀爬,绿叶密密麻麻隔出来一方小天地。每逢中秋,吃罢团圆饭,我们便在瓜架下铺一张席子,摆上月饼、芋头、花生、瓜子、柚子等传统的拜月食品,席地而坐,边吃边等月亮。热爱文学的父亲必定会挑选一些关于中秋的诗词给我们讲,摇头晃脑,十分动情。年少不识愁滋味的我,光顾着品味五仁月饼的香甜,哪里能理解那些诗人对月抒怀的情感?
有一次,父亲讲了一首有趣的诗。他指着天上圆圆的月亮说,诗人觉得它像一把没有柄的团扇。恰好旁边的母亲正用蒲扇给我们扑赶小咬,我将蒲扇夺过来,照着天空对比,不像。父亲解释说,古代女子的团扇,面料是绢丝,轻薄透亮。我脑海里就出现了一个古装戏里的女子,轻轻摇着月儿一般明亮的团扇,在空中散步,真美。顿时月亮也变美了。后来,我将这首《咏月》抄录到日记本里:“当涂当涂见,芜湖芜湖见。八月十五夜,一似没柄扇。”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认为这是写中秋最轻快的一首诗了。后来人到中年,回想起那些不复返的少年时光,回想起与父母在中秋赏月的情景,突然觉得这首诗变得酸涩起来。
古代文人有不少对中秋月亮的直观赞美,比如李朴的《中秋》写道:“皓魄当空宝镜升,云间仙籁寂无声。平分秋色一轮满,长伴云衢千里明。”直接描绘圆月的皎洁、柔美、清亮、高贵。但与我们共情的诗句,大多皆与人的情感、境遇、命运相系。“一切景语皆情语”,仰望一轮圆满的明月,思乡怀人的情绪到了最浓烈的时刻。那首最为人熟知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是苏轼于丙辰中秋大醉之后写给弟弟苏辙的,“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虽表达的是一己之情,却毫无半点怨艾,虽无奈却通达,虽忧伤却温暖。苏轼写出的不是广宇之月,而是一种放达的人生境界,因而能跨越时空,与无数人共情共鸣。
有一年中秋在东海边,当圆月从海平线上升起,游客纷纷用手机对着月亮拍摄。跟我同行的一位老师,乘着些许酒兴,攀上一块礁石,面向大海,背诵起张若虚那首《春江花月夜》。刚开始,多数人没在意他,直到他读出那几句人们耳熟能详的诗句:“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他的声音仿佛制造出了一种魔力,游客聚拢了过来,静静倾听。人生虽短却代代无穷,如同这轮满月,年年岁岁将清辉洒落人间。无论身处哪个时代的人,都能享受到这永恒的美景,何其令人慰藉。而在永恒的自然观照之下,属于个体的时间却是短暂的,又何其令人惆怅。这些诗句将眼前一轮圆月推远了,推向了无限的时间长河,又从远处拉近了,从游客的镜头中落到了心灵里。
当代作家张炜曾写了一篇关于中秋的文章。文中写在异地谋生的父亲,为了与家人过个中秋节,千里迢迢回家,赶路时不断叮嘱自己:“只要月亮还在天上,就不算晚!”当他终于在深夜敲开家门,张炜看见“爸爸的头发上落满了月光,白灿灿的。我忍不住伸出手摸了一下,又用力搓了两下,那月光还是留在他的头发上……啊,月亮还在,爸爸真的追上了它。”当我读到这篇文章,想起自己刚工作的第一年中秋,父亲下班后,从三百多公里外的小城坐夜车赶来,敲开我的宿舍门。在睡眼惺忪中,我看到父亲仿佛是携着月光进来的。在这篇《追月人》里,我又见到了那个二十五年前的父亲,这么近,那么远。
王夫之说:“天情物理,可哀而可乐,用之无穷……”月亮只此一枚,但只要人类的情感在,它便有无数枚。
心月的辉映
刘大先
春花秋月,感时咏怀,几乎是中国文学传统里绕不过去的主题,由此也生发出各式各样的名篇佳句。在一派秋风萧瑟、秋雨凄凉中,只有刘禹锡那样的少数人才会标新立异:“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有意思的是,涉及中秋,情形就有些不同,“万里无云镜九州,最团圆夜是中秋”,一扫萧索之气。由中秋引发的思亲、望乡、忆旧、怀远……情绪固然是不同的,但是它们共同指向团圆的主题。
中秋之际,秋高气爽,暖湿宜人,又逢收获季节,皎洁饱满的月亮更加增添了节日的兴味。是夜,桂香飘浮,清辉如雪,月白风清,水天一碧,天地人共同沐浴在光辉之中。“风露清,月华明,明月万家欢笑声”,这般日子,可谓人间好时节。
我记得少时在乡村,中秋时候还有“摸秋”的习俗。三五小伙伴,趁着月色,结伴到田间地头去摘人家的瓜果豆角。这在我们那里,被当作是一种乐趣,主人家也不会在意,因为只是象征性的摘取,后来演变成一种习俗,蕴含着对自然馈赠的敬畏和对丰收的祈愿。
华枝春满,天心月圆,可能是中国文学中最为温馨、明朗、博大而令人悦纳的两个意象。不过,与诗歌不同,小说里的中秋往往是“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像黛玉、湘云月夜联诗,孔明禳星五丈原,都是发生在中秋之夜。鼓乐欢欣之中,黛玉与湘云在诗句中感怀身世;两军鏖战不下,诸葛丞相于五丈原拼力一搏,这些或哀伤或无奈的场景,在耿耿月光下更添情韵,给人留下难以忘却的印象。
月亮是不偏不倚的,它高悬天际,照彻乾坤,印透山河,将自己的光华无私地散布在群山叠嶂、千流万川之上。从空间来说,“直到天头天尽处,不曾私照一人家”;从时间来说,“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千江有水千江月,所有的情思实际上都是人们内心的折射。
所以,我最喜欢的是杭州六和寺中鲁智深坐化的中秋之夜。小说中写道,那时候,征方腊已经大功告成,凯旋之际,夜宿僧房的鲁智深半夜听到钱塘江的潮声雷响,以为是战鼓齐鸣,僧人却告知那是江潮之声,鲁智深由此幡然醒悟。钱塘的潮汐由月亮引力而来,他随潮归去,也是伴月而行。
由一己命运遭际,指向人生、历史和宇宙,这是中国美学的一种境界。月圆时分,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万象为宾客,人世间琐碎的万事万物,古往今来的时光流转,都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从凡庸琐屑中超拔出来的光明俊伟的人格与天人合一的境界。“此夜中秋月,清光十万家”,那清光走过了“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也走过了“三五夜中新月色,二千里外故人心”,甚至也走过了“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直抵王阳明所说“吾心自有光明月,千古团圆永无缺”。
天宇上的阴晴圆缺,尘世间的悲欢离合,最终都消弭在一片浩瀚无垠的月光里。它来自我们内心的光明,同对于团圆的美好祈愿。云间月、水中月、心里月,最终融为一体。这种相互照耀的状态大约就属于我们经历中的巅峰体验,并不常见。尤其在当下的一些地方,夜晚被街灯与霓虹照亮,被喧嚣与嘈杂充斥,月光似乎都黯淡与遥远了许多,心绪也已经很难回到那寂然无思、应物无端的状态了。
回想这些年来的生活,我记忆深刻的中秋只有两次,都是在新疆。一次是在昌吉的天山之麓,与朋友漫行,遥见茫茫云海间,一轮朦胧的月亮拢上了青灰的雾气。天之苍苍,其正色邪?浑然中只觉得自己渺小无比,化入青黄的大地尘埃草木中去了。一次是在塔什库尔干的高台废墟之上,喀喇昆仑山与兴都库什山巍峨逶迤,凛然当空的明月硕大无朋,照彻了石头城的草场、谷底与沟壑,纤毫毕现,仿佛也照彻了我的心。心灵在那个时候,无瑕无垢,回到了原初的一念。
尽管如今大家都知道月球不过是一颗遍布陨石坑与玄武岩的普通天体,但是对于我们而言,它不仅仅是月球,它还是月亮。月亮蕴含着数千年来人们的历史经验与人生感受,附着了经过社会与时间洗漉的美学意涵,具有难以替代的意义。
我们多少都需要那样心月辉映的时刻,就像我们知道生活的粗糙和严酷之后,依然心怀难以磨灭的浪漫与理想,那是人之为人的根源所在。
明月蕴诗情
王 干
在中国文学的滔滔长河里,描写中秋明月的佳作名篇很多,就诗词而言,恐怕苏东坡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是传播最广、最受读者欢迎的作品之一了。
苏东坡在引言里写道:“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苏轼是豪放派的代表词人,这首词充分彰显了他豪放的个性,也体现了他浪漫主义的情怀,当然也带着中秋时节的明朗以及感伤。这首词是怀人的,正所谓“每逢佳节倍思亲”,中秋时节格外会怀念家乡和亲人。词的开头就写“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和李白的“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遥相呼应。而后展开了想象的翅膀,想象天上神仙生活的美妙与清冷,虽然醉眼蒙眬,但却清醒地意识到天阙的孤冷和凄凉,因为“高处不胜寒”。词的下阕回到了人间,写下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的名句,而结尾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更是将全词的意境推到了一个极高境界。
中国古代关乎中秋的诗歌,多是怀乡、怀人的主题。“月是故乡明”,中秋节是团圆节,亲人们相聚相见,一叙别情,倘若在他乡异地,就会更加地思念和怀想。苏东坡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自然源于对家乡与亲人的怀念,但他却说是“兼怀子由”。为什么是“兼怀”呢?我们从词的内容可以体会到苏东坡的大爱胸怀。他爱亲人,爱弟弟子由,也爱家乡故里,他更有一种博爱的情怀。在这首词里,他爱明月,爱亲人,爱大自然。“但愿人长久”里的“人”,不只是弟弟子由,也不只是亲人和家人,还不仅仅是故乡的人,而是众人,是他面前这个广阔的世界。从“小我”走向“大我”,苏东坡这样的胸怀让这首词千百年来引起了人们的情感共鸣。
古人为中秋留下了许多瑰丽的名篇,与苏东坡相比,唐朝王建的《十五夜望月寄杜郎中》则是另外一种风格。他写道: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如果说,苏东坡《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里的中秋月充满了动感的美,王建的《十五夜望月寄杜郎中》则以静态的美取胜。在苏东坡的词里,你能看到他在月光下旋转,端着酒杯向苍天发问,在自由地舞蹈,仿佛和很多朋友在高声地朗笑和长吟。王建的诗也是在与朋友相聚时写的,但是这首诗里没有喧嚣,也没有歌舞,只有那一轮明月当空,中秋夜的静美和清雅被生动地刻画出来。
苏东坡《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的第一句从高处落笔,写“问青天”,而王建的第一句则很接地气,“中庭地白树栖鸦”,有人间的情怀。月亮升起来了,地上铺满了银色的月光,“中庭地白”与李白的“床前明月光”有异曲同工之妙。月色如水,洒在庭院里,鸟儿栖息在树上一动不动,诗人用寥寥几字就展现了一幅静谧秋月图,夜静月白,院闲鸟宁,一切安静而美好。
如果第一句还是通过视觉来写月夜的清静,次句“冷露无声湿桂花”就是通过听觉和嗅觉的感受紧承上句,写天气转凉、桂花怡人的情景。中秋之夜,万籁俱寂,仰望明月,有淡淡的桂花清香袭来。这里的桂花有双重含义,一是庭院里的桂花树,二是月宫中伴随嫦娥和吴刚的那棵神树。诗人巧妙地将传说和现实复合到一起,就像苏东坡词里写到的“何似在人间”。两位不同时代的作者,无论是从天上起笔,还是从庭院起笔,最终都能将人间与天上融合到一起。“今夜月明人尽望”和张九龄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是相似的境界,和“千里共婵娟”的“共”遥相呼应。细品之下,似乎“明月几时有”的千年之问和“秋思落谁家”的贴心之问,都在中秋月圆之夜得到了完美回答。
月光如水,诗情如潮,年年代代,代代年年,写不完的中秋圆月,道不尽的思念之情。我们看到,在古人笔下,同样的中秋月,会写出不同的心情、不同的感觉。乐趣正在于此:月亮亘古不变,变化的是我们的心情,而我们的心情又源自我们的遭际。但是,即便遭际各不相同,又总有一些根本的情感,埋藏在我们的心底,这些情感是共通的,它们正是文学里打动人、感染人的秘密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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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民日报 》( 2024年09月16日 08 版)
(责编:赵欣悦、袁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