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4-12-24 02:44:26 来源: sp20241224
农历癸卯年的年底,终于又见到98岁的灰娃奶奶。
拜年的地点,在燕山余脉中北京西郊那个被称为“大鸟窝”的家园。屋里,除了一如既往的书、画、字,陕西剪纸,张仃和毕加索的合影,壁炉上的石马和泥马摆件……还有养在硕大花盆里的牡丹和灰娃的孙女关关刚从花卉市场运来的茶花,插在高过一米的玻璃花瓶里,高贵、自然又脱俗。
奶奶这天下午的第一件事,是为上海一个网络公众号录制小视频,回忆自己的“第一回”。她说到“我在小学,有两次写作文都受到老师表扬”的经历,那时她大概10岁。第一篇是《雪》,第二篇是《晴》。《雪》刊登在一张儿童报上,报纸早已无法找到,但她记住了老师的批语:“你是未来的小作家”。“我写的都是一行一行的”,虽然童年的她还完全“不知道诗是什么事情”。
即使已年近百岁,从这段讲述,我们依然能真切感到奶奶的诗人本色。时光的流逝中,生活的变化,生命的阴晴圆缺,似乎都浓缩在这段对晴和雪的最初记忆之中。一个多么具有象征意义的开头!
这一次见面,她没有说到12岁去往延安加入革命队伍的经历,没有说到艾青、丁玲、萧军……也没有说到丈夫张仃对她深入骨髓的影响,她说到了第一任丈夫武昭峰。他是王近山司令的爱将,年仅23岁就在抗美援朝战争前线为国捐躯。她特别忆起1949年之后在南京身患重病,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辗转大半个中国寻找解放军大部队的那段经历。她的语气平静却异常深情,是在讲她个人的故事,也是在讲述她所经历的现代中国的历史。
回忆往事,奶奶的眼睛里都会流露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光,文不加点的进行曲语速,似乎需要稍稍停顿数小节休止符,才能让故事继续。
这样的停顿,出现在那天一起去拜年的翻译家刘文飞用俄语朗诵他翻译的灰娃的诗《不要玫瑰》之时。其中有这样的句子:“白日里我听见 蟋蟀空寂鸣叫/黑夜里我听见 山水呜咽奔流/我有心跟山水悠悠流走/又恐怕山水一去不回头/启明星哟/风里露里 请以清光辉映”。刘文飞诵毕,问灰娃这位北大俄语系的毕业生、原名理召的诗人:“您还能说俄语吗?”
就这样,我们在“大鸟窝”待了差不多5个小时,而这短暂又漫长的时间让我们跟随着奶奶的回忆,犹如经历了丰富又沧桑的百年。
下午4点多的时候,清华大学老师也来给奶奶拜年。交谈中,他们介绍在今年4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灰娃诗全编》面世之际,准备在清华园举行一场别开生面的灰娃诗歌朗诵会。
我个人感到荣幸的是,《灰娃诗全编》中收录有一张我在拜年当天专门为她拍摄的照片。照片中的奶奶,银发满头,围着一条黑绿相间、隐隐有着深红色镶边的围巾,目光专注、深邃而慈祥,手上拿着一颗圆润的车厘子,别有风调。
一个令人难忘的下午,一个给世纪老人拜年的下午。
《 人民日报 》( 2024年02月24日 08 版)
(责编:白宇、卫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