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4-10-31 18:36:54 来源: sp20241031
青海湖,中国最大的内陆咸水湖。中国西部重要的水源涵养地和水气循环通道,也是维系青藏高原生态安全的重要水体。
根据最新的卫星遥感监测数据,截至今年3月, 青海湖的水体面积达到了4540.98平方公里,相比10年前相当于增加了30多个西湖的面积 。而青海湖水体的变化又是监控青海湖生态的一个重要指标。
在青海省气象科学研究所的刘致远看来,这样的变化是“多因一果”。
刘致远:生态其实是一个大的系统,气候只是它其中的一个部分,多个因素共同作用,呈现出一个显著的结果。
青海湖的生态系统曾被描述为“水、草、鱼、鸟、兽”,也有以“山、水、林、田、湖、草、沙”作为指标。其本质都指向青海湖的共生生态系统,彼此间任何一环的断裂都会引起连锁反应。
进入五月末,青海湖的水温超过7℃时,湟鱼洄游的季节便到来,并会持续到八月末。
激流中,成群结队的湟鱼彼此依靠、前后接力,越过重重阻隔,奋力靠近远方的繁殖场。在古老而漫长的河道里,湟鱼不知疲惫地跳跃,不断地摔打和摩擦。
即便是有来自鱼鸥和鸬鹚的强势捕杀,也无法阻断湟鱼的洄游。所有的执着努力只为完成生命的传递。经过无数次失败的磨砺,洄游的终点,最终成为新生命的起点。
湟鱼在20多年前曾一度濒临灭绝。经过20年的增殖放流和环境的综合治理,如今,再现“半河清水半河鱼”的奇观。作为共生生态系统的一环,湟鱼种群的兴与衰直接映射出青海湖生态的好与坏。
1993年,祁洪芳从西南农业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青海湖裸鲤救护中心工作。30多年来,祁洪芳一直致力于青海湖裸鲤人工繁育、增殖放流、资源救护、渔业生态环境监测等工作。
湟鱼,学名“青海湖裸鲤”,是浩渺青海湖中唯一的洄游鱼类,以青海湖的钩虾和杂草为食。
祁洪芳:它也是黄河水系的鱼类,黄河水系的鲤科鱼类都是全身有鳞的。也为了适应这个盐碱水域,它的鳞片不断退化,就成了现在的无鳞鱼,也就是咱们的湟鱼。
倒淌河河口,青海湖在距今20万—200万年前由此与黄河相连,由于青海湖东部日月山的隆起,原来注入黄河的青海湖成为闭塞盐碱湖。
原本生活在淡水中的湟鱼,为了适应高寒,耐受盐碱,逐渐褪去了鳞片,但是,在淡水中繁殖的遗传密码却让生活在盐碱湖中的湟鱼依然选择逆流而上,洄游到淡水河道中产卵。“适者生存”法则之下的“委曲求全”也致使整个物种极为脆弱。
祁洪芳:从这二十年工作来看,目前青海湖裸鲤也达到了12.03万吨,总体来说的话比2000年增加了44倍。
在青海湖裸鲤的保护的时间节点上,祁洪芳更加愿意以2002年为界,因为那一年青海湖裸鲤的人工繁育技术有了实质性的突破。彼时,青海湖已经经历了三个封湖育鱼期。
祁洪芳:前三次的封湖育鱼主要还不是完全的封湖育鱼,它有一定的开捕量,对湟鱼的恢复不是很好。所以从2001年开始,省政府全面进行封湖育鱼,采取的是零捕捞政策。到2002年时候这个人工繁殖基本上突破了,也就形成了336万尾的育苗。
随着繁育场地和设施的改进,在过去的20多年里,增殖放流的量也逐步从每年700万尾,增加到每年1000万尾,再到如今的每年2000万尾,也是因为有这20多年的坚持,青海湖裸鲤也终于从“濒危”物种变为“易危”物种。
祁洪芳:我觉得青海湖裸鲤到不了无危,为什么,易危就是说它的数量有了一定的恢复,但是还需要保护,如果你不保护它马上就会降低,或者是又成为濒危。还需要继续保护。
2024年是青海湖裸鲤救护中心的周卫国在野外采集湟鱼“亲鱼”的第九年。“亲鱼”就是用于人工繁育的湟鱼成体,每年的湟鱼人工繁育以此为起点。
青海湖的入湖河流都是淡水河,湟鱼的产卵场一般在河道的中上游。而河道的水温、流速和水的深度都会影响湟鱼的繁殖。
周为国:自然繁殖的不稳定因素还是很多的。他们原先做过试验,就是在河边上,数上一千个卵,就放在这个河边上,最后七八天以后变成就是千分之二。
湟鱼一般选择在河道的平缓区产卵,越是强壮的湟鱼洄游的路径越远,河道水流等不稳定因素造成它繁殖率和成活率极低。
6月10日以后,随着温度的再次回升,洄游湟鱼的数量便会开始猛增。此时,青海湖裸鲤救护中心的周卫国和他的同事们也会在泉吉河上驻扎,筛选合格的湟鱼成体并采集鱼卵,新一轮的人工繁育也会在青海湖入湖河流上同时进行。
周卫国告诉我们,一条鱼的鱼卵总数在5000枚左右,人工采集每次只有十分之一,并不会对湟鱼造成伤害。
青海湖食物少,湟鱼生长极为缓慢,自然环境下,湟鱼一年只能长一两。多种因素的叠加下,用人工繁育增加种群数量必不可少。
裸鲤繁育车间看上去并不复杂,但其中却涉及水的温度、水流的流速等关键数据的控制。为了建立完整的湟鱼的人工繁育体系,青海湖裸鲤救护中心的专家们花费了近30年。
六天以后,今年的第一批“青海湖裸鲤”的“子一代”破壁而出。一个月后,这批幼苗会被送回西宁的繁育中心。
李瑾是青海湖裸鲤救护中心循环水车间的负责人,从五月中旬开始,他会频繁往来于救护中心和青海湖之间,将过去一年培育的湟鱼放回河道。
经过一年的人工养殖,青海湖流域四条主要河道里采集的鱼苗可以长到10厘米约10克左右,湟鱼的增殖放流也是以此为标准。
两车,100万尾湟鱼幼苗,从西宁到刚察县200多公里路程需要走7个小时,每两个小时检查一次,保证整个过程不出问题,安全地将人工繁育的裸鲤送回河道。这是李瑾在两个半月的时间里反复重复的工作。
到2024年,增殖放流的总量已经达到了2.19亿尾,经过20多年持续的增殖放流和自然恢复,裸鲤资源总量为12.03万吨,人工增殖放流的贡献率约为22%。但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32万吨相比还有20万吨的差距。
对湟鱼的大量捕捞开始于三年自然灾害,湟鱼作为食物,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是“救命鱼”。但当那个特殊的时期过去,对湟鱼的捕捞并未停止,直到2001年才被“封湖育鱼”零捕捞的政策终止。此时的湟鱼资源量已经是最低值。
在过去不到百年的时间里,气候的变化,导致流入青海湖的河流从原来108条自然萎缩到现在的10多条,雪线的上升,来水量的减少、草场的退化加剧。虽有这些不利因素,但在2002年之后,围绕青海湖生态恢复的一系列改变,也让濒临灭绝的青海湖裸鲤开始向种群恢复折返。
作为洄游性鱼类,入湖河流是湟鱼的天然“大产房”。然而,为了单一地满足农业灌溉而筑起的拦河坝,曾轻易地阻断了湟鱼的洄游。导致湟鱼产卵群体数量严重不足。
除了大肆捕捞外,拦河筑坝造成“人鱼争水”是造成湟鱼濒危的另一重要推手。经过多年的改造,“人鱼争水”的状况已经彻底改变。
工程上刻意留出的缓冲区更好地保证了湟鱼的顺利洄游。
人们对拦河筑坝这种“简单直接”方式的放弃,让湟鱼为了繁衍的每一次跳跃更加顺畅。
过鱼通道在青海湖区的入湖河流上一共有7座,都经过了类似的改造。
在青海湖区还有一项专门保护湟鱼洄游的措施已经延续了多年,那就是,在6月到9月湟鱼洄游期间,所有的农业灌溉都被要求停止。
除了过鱼通道的改建,出于防洪考虑的河道修复工程正在青海湖入湖河流上展开。对于河道修复,工程本身会不会影响湟鱼天然的产卵场?
监理员 余正强:你看那些有山体的地方,因为有石头么,没有太大的影响,向这边的话就不行,你看洪水下来的话这附近都是草场,如果没有保护的话很容易对草场进行侵蚀,所以说我们一般就会把这个防洪堤布设到河床比较窄一点的地方,然后洪水很容易顶冲的那一段。
青海湖的入湖河流都属于游荡性河流,一旦有洪水下泄,河道就会出现摇摆。从而侵蚀草场。
河道修复工程大多选择在了洪水的顶冲河段施工,因为控制住了顶冲点,河道也就可以长期稳定,不出现摇摆。而让人担心的恰恰是,这种“稳定”是否会带来河道的“深度切割”,因为这种“深切”会增加流速从而造成产卵场的灭失。甚至有人担心如今河道的整治会不会重蹈“拦河大坝”的覆辙。
一方面要保护好草场,一方面又要减少对湟鱼的产卵场的侵扰,两者之间又该如何平衡?设计和建设方又该如何划出清晰的边界?
建设方在河道修复时他们并没有采用传统的方式。以减少工程本身对主河道的干扰。以保护湟鱼的洄游和产卵。
在防洪工程完毕以后,一般都会有后续的生态修复工程紧进,而系统性的生态治理是青海湖区近些年来最大的变化。
从5月中旬开始一直到8月底,刚察县相关执法部门的队员在沙柳河边支起帐篷。整个湟鱼洄游季,他们都会驻扎在这里,昼夜值班巡查。
上世纪80年代初期,湟鱼的数量锐减,周边生态环境持续恶化,唤起了一场影响深远的生态“觉醒”。从被动式拯救保护湟鱼开始,走到今天全民参与、主动扛起保护国家生态安全屏障的责任,几十年的湟鱼“拯救”之旅,参与者成为如今的受益者。
端午节过后,与青海湖直线距离不到10公里的刚察县宁夏村牧民的夏季转场就会开始。收拾好日常生活的必需品,赶上牛羊,从低海拔的冬季牧场转向高海拔的夏季牧场,这种“轮牧”的方式,可以让冬季牧场休养生息。
在宁夏村的夏季牧场,我们见到了宁夏村的才保和牧民达日杰。
才保:这里是我们的夏季牧场,里面还有我们的夏季牧场,大概住一个礼拜吧还要往里迁。有些地方是我们的草畜平衡区,像这个地方就是我们的草畜平衡区,有些地方是我们的禁牧区,禁牧区你住个一两天或者两三天是可以的,但是,长期放牧的话是不行的。
在达日杰家帐篷的旁边还有4户牧民,为了把自家的羊分开,无人机成了最好用的放牧工具。
4天后,达日杰和4户邻居还要继续转场。
在宁夏村,以草定畜的比例约为“5.8亩草场对应一只羊”。2008年,青海省启动青海湖流域生态环境保护与综合治理项目。那时起,以草定畜、草畜平衡模式的集约化经营开始在草原牧场兴起。
在以草定畜的原则下,每户牧民牛羊的数量是有上限的,每年多产出的羊羔会集中到合作社购买草料饲养。
脱离传统散养牧业方式的“以草定畜”,已经在全青海的牧区稳定运行了10多年。在才保看来“以草定畜”的核心是:在保护草场的前提下,减畜不减收。也正是因为有这十年的坚持,牧民的草场在慢慢恢复。
才保相信,老人给他讲述的“草头蹭到马镫”的情景可能就在牧场的深处。而整个青海湖生态恢复的背后一定有来自他们的守护。
经过40多年的努力,青海湖东岸的这块150万亩的沙漠减少了60万亩,今年的三个治沙项目即将是海晏县境内治沙区的最后三个。
当地人把这片区域叫做“克土治沙区”,“克土”在蒙语里有“寒冷”的意思。最早治理这片沙漠的时间是上世纪80年代,几乎与保护湟鱼的“封湖育鱼”同步。而沙漠的存在也是青海湖周边脆弱生态的直接反映。
常年的西北风让寒冷的克土沙区名副其实,并将古海床里的泥沙推到青海湖东岸,在日月山脉的拦截下,沙尘在山与湖之间的湖岸沉积,形成了面积高达150万亩的沙地。
青海湖西岸,从柴达木盆地边缘的疏勒南山发源的布哈河,流经的大部分地区都是干旱或半干旱地带。带来的大量泥沙在入湖口堆积,在风力的作用下,将西岸的沙尘吹向东岸。
翻过青海湖的南山有一处“茶卡盐湖”,因为没有淡水补充和水汽蒸发而盐碱化,人们担心,茶卡盐湖的现状就会是青海湖失去生机的样子。
花费40多年的时间,加上四代治沙人的坚持和守护,如今,青海湖边,克土治沙区的植被覆盖率超过了80%。在艰难的“人进沙退”的反复争夺过程中,也一次次给人们划出与大自然相处的清晰的“边界”。
从克土治沙区继续往青海湖西岸延伸便是沙岛风景区。沙岛因沙湖相连而成为青海湖东岸的一处奇景。也被称为“青海湖之眼”。2017年8月,一把大锁关闭了被称为“青海湖之眼”的沙岛景区,将游客隔离在景区之外,也锁住了沙岛独特的景色。
景区的留守人员给我们描述着沙岛的景色之美,也在表达着对景区设施闲置的惋惜。
也是在2017年,青海湖另一处同样知名的景区——鸟岛,也暂时关闭。
已经退休的中科院科研员杨涛,从2008年到青海湖工作至今,一直用镜头记录着青海湖的变迁。
经过16年的积累,杨涛拍摄了大量的图片和视频资料,而这些资料也都会留给正在创建的青海湖国家公园。
曾经的景区,如今的禁区,这是七年前青海省的选择,对暂时关闭两处重要的景区,作为青海湖景区保护利用的主管部门也曾有过迟疑。
利用青海湖国家公园的创建的契机,青海省正在做10个详细的规划,为青海湖的保护和利用划出更清晰的边界。
在青海湖区,每年的5月至8月,湟鱼依然会追寻着物种的轨迹往来于已没有阻碍的河道里繁衍生息。而在今天,全民参与的湟鱼保护已再不是对单一物种的拯救,而是一场影响深远的生态觉醒。
【编辑:张燕玲】